謝錦擡起頭，“我沒死？”

“沒死。”晏江凝視了她一會兒，好像能看到她一樣，隨後無奈的嘆氣：“那巖壁我尚有印象，你在上面能安全渡過去，怎麽又會掉下來？”

謝錦察覺到身上並無傷痕疼痛，看四周生機暗藏，溫度極高，仿佛已經是谷底，她放下心來，道：“那好端端，你跳下來幹什麽？”

晏江眸有幾許奇妙不可言的意味，頓了頓，他才道：“那巖壁狹，不足容兩人具，我跳下來自是為置之死地而後生，可你大可不必如此。”他的本意，又不是為了再一次甩掉她。

謝錦聞言瞪眼：“誰我是跟著你跳下來的，我那是沒抓住，不心被雪給沖下來了。”著，她又不忿的道：“之前我就覺得，你這心眼比蓮蓬還多的人怎麽會死，現在想想，果然如此。”

晏江此人之所以冷情至此，雖有一部分可能是天性所致，但更多的，是與他年幼之時便受盡苦難與折磨的外因脫不了幹系。

此前她只是聽姬流火簡略的帶過一些晏江的經歷，並沒有真正的見證過，單是這樣她就已經覺得這個世界對晏江過於殘忍。她一個外人尚且覺得不忍，就更別當事人了。

在那麽幼的年紀就被家國拋棄，背負血海深仇，縱然有時候，謝錦隱隱的感覺到，他似乎並不是單純的為覆仇而活，也並沒有被仇恨所駕馭，但是這始終是他未完成的目的。

年幼的時候他在眾多人的折磨下都能度過，如今一個的天災，他怎麽可能就想不開的去死。這天下都是他所掌握的棋盤，一座雪山，又如何能斬斷他強大的意志。

所以，她被雪流沖下來時，那潛意識裏覺得正確的選擇，確實是正確的。

晏江輕輕笑了笑，往後退了退，靠在了石壁上，閉目休息。

這是一處很淺的巖洞，就在深谷底下，洞外是一條潺潺河，流水涓涓，水草茂盛，許多螢火蟲在其中飛來飛去，宛如幻境一般。

這裏的氣溫很高，原本半潮的衣裳已經幹透，她動了動手腳，沒發現有受傷的痕跡，心中松了口氣的同時，又覺得有些奇怪。

她到底是怎麽下來的，這麽高的地方，竟然沒受傷。

謝錦望了望晏江，想問問他的眼睛有沒有事，但見他臉容蒼白，雙目輕閉，也就沒有出聲，站起來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。

巖洞內是一片黑乎乎的，她以為是這深谷裏不見光，光亮也透不進來，誰想出去後才發現，現在已經是天黑了。

明明雪崩的時候還是早晨，眼下天色已黑，看來她在這裏已經睡了一天的時間。

河邊的螢火蟲因為她的走動而受驚，在水草之間飛來飛去，謝錦在河邊站著，感受到暖暖的風，只覺得心異常的平靜。

在城中過了這麽久，她有時候也會覺得有些疲憊，這樣偶爾在一個安靜的誰也找不到的地方，也能好好的放松一下，只是要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就好了。

她一路被追趕到建安城外的山頂，現在又掉在不知名的山谷中，縱然有晏江在身邊，但他傷勢不明，身體虛弱至此，實在是個不安定的隱患。

再者，兩天過去了，周段氏和弈找不到她該有多急，她根本就不敢想。

思及此處，方才放松下來的心情又一次緊繃起來，她蹙著眉頭，望著水草中的點點熒光憂愁。

在河邊站了良久，被一點點變冷的風吹的有些難受，她才回過神來，對著涓涓河流微嘆了口氣。

果然她還是適合在城裏生存的人，心裏有太多的事放不下，她就是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也難以安穩的過下去。

謝錦搖搖頭，重新走回巖洞裏去，裏面已經漆黑一片，但是不少熒熒光點在其中飛舞，讓巖洞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可怕，晏江還在原地閉目睡著，一身白衣被覆上夜色，顯得有些昏暗。

謝錦在他身邊坐了下來，靠著不溫不涼的石壁，看了看他的臉容，伸出手在額頭上輕輕觸了觸。

體溫依舊偏涼，沒有什麽發燒的跡象。

謝錦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擔心，晏江的傷勢一向古怪的很，不能用常理來判斷。有時候並沒有見他吃藥療傷，但他醒來時，看上去就似乎痊愈了。

當然他慣會隱忍，一向從容，即便有問題，她也很少能看得出來。

就這般在黑暗中坐了不知多久，謝錦睜著眼睛面對著夜色，本以為晏江會在夜裏醒來，然而直到她雙眼疲倦，困意襲來，他也一直靠在那裏一動沒動。

第二日，她是在微光照耀中醒來的。

巖洞不深，白日裏看起來並不是多黑暗，入口處灑了一層弱弱的陽光，這山谷極深，上空都是厚厚的層雲，陽光照射下來的時候就已經很微弱了。

謝錦睜開眼後，下意識的就朝旁邊看去，身邊已經沒有人了，她心中驀然一驚，噌的從地上站了起來。

坐了一夜的身體已經十分僵硬，謝錦才站起來一半腿部就是一陣酸麻，一個踉蹌，險些摔倒。

扶著墻緩了一陣，她身體的知覺才漸漸恢覆，走出了巖洞。

外頭更明亮一些，溫度也高，明明山峰之上就是積雪堆積，冰凍三尺，這山谷下卻是溪水潺潺，綠蔭扶蘇。若不是還清楚的記得她是在建安城腳下，只怕她都會以為是到了溫暖的南方。

外頭陽光不烈，但謝錦在黑暗中待的久了，乍一出來，眼睛還是有些不適，瞇著眼睛站了一會，她向前看去，見不寬的河流對面，晏江白衣勝雪，站在碧綠的草叢中，一如當初在永昌街的院，他坐在枝葉繁茂的樹下，手執書卷，閑適悠然。

謝錦望著他的背影，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當初，一時不由怔然，良久之後，她回過神來，驅趕走那麽擾人的記憶，擡步向他走去。

“你身體已經好了嗎？”

晏江對著遠處山坡，臉容蒼白而秀美，但是相比之前的孱弱倦怠，他精神上似乎是好了一些。

他微微側了側臉頰，突然輕聲道：“噓，有人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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